《老子》所说的“方”,是指内心和外表互相一致,言论和行为互相符合。《老子》所说的“廉”,是指坚决地按照命运来处理自己的生死,该活着的就不去找死,该死亡的就不苟且偷生;又把资产财富看得很轻微淡薄。《老子》所说的“直”,是指议论一定公正,出于公心而不偏袒、不结党营私。《老子》所说的“光”,是指官职大,爵位高,衣服皮袍瑰伟华丽。现在有了这“方”、“廉”、“直”、“光”等道德品质的圣人,即使自己内心与外表真诚老实、相互一致,也不因此而指责议论那些襟怀不坦白、表里不一致的人;即使自己能够殉身就义,轻视财富,也不因此而侮辱那些软弱无能没有气节的人,耻笑那些贪图财利的人;即使自己的议论公正、不结党营私,也不因此而弹劾奸邪不正的人,责怪自私的人;即使自己地位尊贵、衣着华美,也不因此在地位低下的人面前夸耀自己,也不欺侮贫穷的人。有道德的圣人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呢?假如迷失道路的人肯向熟悉道路的行人打听一下,或向了解道路的内行请教一下,就不会成为迷路的人了。现在一般的人之所以想成功却反而变成了失败的人,是由于他们不懂得事物的内在规律而又不肯向懂得这规律的知识分子请教,或者向按这规律办事的能人打听。一般的人不肯去请教懂得规律的知识分子,也不肯去听听按照规律来办事的能人,但如果有道德的圣人硬要拿他们的错误过失去责备他们,那么他们就要怨恨圣人了。一般的人人数众多,而有道德的圣人人数很少,少数不能胜过多数,这是常理。现在如果一举一动都和天下的人作对,这就不是保全身体、延长寿命的办法了,因此圣人奉行法度的时候,有节制地来实行它。所以《老子》说:“自己的行为方正规矩,但不去裁断批判别人;自己清高廉洁,但不去揭别人的丑;自己正直无私,但不肆意指责别人;自己显贵光荣,但不向别人炫耀。”
20.3.聪明睿智,天也;动静思虑,人也。人也者,乘于天明以视,寄于天聪以听,托于天智以思虑。故视强,则目不明;听甚,则耳不聪;思虑过度,则智识乱。目不明,则不能决黑白之分;耳不聪,则不能别清浊之声;智识乱,则不能审得失之地2。目不能决黑白之色则谓之盲,耳不能别清浊之声则谓之聋,心不能审得失之地则谓之狂。盲则不能避昼日之险,聋则不能知雷霆之害,狂则不能免人间法令之祸。书之所谓“治人”者,适动静之节,省思虑之费也。所谓“事天”者,不极聪明之力,不尽智识之任。苟极尽,则费神多;费神多,则盲聋悖狂之祸至,是以啬之。啬之者,爱其精神、啬其智识也。故曰:“治人事天莫如啬。”
20.3共五节都是解释《老子》第五十九章中的内容。睿(ruì):通达,明智。2地:依据。
听力、视力、聪明智慧,是天生的;举止、思虑,是人为的。人这种动物,凭着天生的视力来看,借着天生的听力来听,靠着天生的智力来思考。所以,看东西看得太过分,那么眼睛的视力就会变坏;听声音听得太厉害,那么耳朵的听力就会衰退;思考问题超过了一定的限度,那么脑子就会昏乱。眼睛的视力不好,就不能判断黑色和白色的不同;耳朵的听力不好,就不能区别清亮悠扬和粗重凝浊的声音;脑子昏乱,就不能审察成功与失败的根源。眼睛不能判断黑、白的颜色就叫做眼瞎,耳朵不能辨别清亮悠扬和粗重凝浊的声音就叫做耳聋,脑子不能审察成功与失败的根源就叫做狂乱。眼瞎了就不能避开白天中的危险,耳聋了就不能了解雷霆的危害,狂乱了就不能避免触犯人间法令而带来的祸殃。《老子》书上所说的“处理人为的”,是指协调举止的节奏,节省思虑的消耗。所说的“使用天生的”,是指不要极度地发挥听力和视力的功能,不要全负荷地使用脑子的承受能力。假如毫无保留地使用它们,那么耗费的精神就太多了;耗费的精神太多,那么眼瞎、耳聋、狂乱的灾祸就会到来,因此要吝啬它们。吝啬它们,就是爱惜那精神、吝啬那脑力啊。所以《老子》说:“处理人为的、使用天生的,没有比吝啬更为重要的了。”
20.3.2众人之用神也躁,躁则多费,多费之谓侈。圣人之用神也静,静则少费,少费之谓啬。啬之谓术也,生于道理。夫能啬也,是从于道而服于理者也。众人离于患2,陷于祸,犹未知退,而不服从道理。圣人虽未见祸患之形,虚无服从于道理,以称“蚤服”3。故曰:“夫谓啬4,是以蚤服。”
谓:通“为”。2离:通“罹”(lí),遭。3蚤:通“早”。4谓:惟。
一般的人使用自己的精神往往很浮躁;很浮躁,那么精神的消耗就多了;精神消耗得多叫做浪费。圣人使用自己的精神往往很安静;很安静,那么精神的消耗就少了;精神消耗得少叫做吝啬。吝啬作为一种方法,产生于事物的内在规律。能够吝啬自己的精神,这是遵循了天地万物的普遍规律而又服从于各种事物的具体规律。一般的人遭遇到忧患,陷入到祸害之中,仍然不知道退却,不服从事物的规律。圣人虽然还没有见到祸患的形成,却早就能毫无成见地服从于事物的内在规律,因此被称为“早服从”。所以《老子》说:“正因为圣人吝啬自己的精神,所以能早日服从事物的内在规律。”
20.3.3知治人者,其思虑静;知事天者,其孔窍虚。思虑静,故德不去;孔窍虚,则和气日入。故曰“重积德”。夫能令故德不去、新和气日至者,蚤服者也2。故曰:“蚤服,是谓重积德。”积德而后神静,神静而后和多,和多而后计得,计得而后能御万物,能御万物则战易胜敌,战易胜敌而论必盖世,论必盖世,故曰“无不克”。“无不克”本于“重积德”,故曰:“重积德,则无不克。”战易胜敌,则兼有天下;论必盖世,则民人从。进兼天下而退从民人,其术远,则众人莫见其端末。莫见其端末,是以莫知其极。故曰:“无不克,则莫知其极。”